东京警视厅搜查四课里，课长后藤一生闭着眼、蹙着眉，边按揉着两眼之间的穴位，边听着一位下属汇报。
“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4个吸血鬼失踪案了，前来报案的是一位名叫野田世知子的女性，失踪的是她的男友，名叫南川凉，今年24岁，失踪前曾与女友住在……”
“好了，就到这里吧。”
后藤举起一只手制止了下属的话。
“佐藤，你到这里几年了？”
被上司这么没头脑地问了一句，佐藤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，只是呆呆地看着上司爬满皱纹的老脸。
“我记得没错的话，你是2016年来的吧，嗯？”
“是的。”
下属傻乎乎地回应了一句。
“在职场混了4年，也该知道察言观色吧，嗯？现在满大街的人都在骂吸血鬼，连议员都骂他们是‘吸血蚂蟥’，我跟你说，现在这个社会，别说失踪一两只吸血鬼了，就是突然有一天有人在街上公开屠杀他们都不足为奇，你现在居然为了三四只吸血鬼失踪跑过来，我说你小子还真是不会观察事态呀。
如果我们东京警视厅搜查四课搜查失踪吸血鬼的事被发现了，我敢保证，第二天就会有人跑到你家去放火。”
被上司像小孩子一样训斥着，让佐藤光男也感到有些难为情。他心里暗暗叫屈，吸血鬼失踪案被规定要和人类失踪案走相同的程序，他这么做也是合乎规定的，为什么会惹得上司不高兴呢？
也许课长说的确实有道理，我并不是一个善于察言观色的人，所以由美才会跟我分手。
娇小漂亮的女友在上周刚刚跟他提出了分手，她从床上起身，麻利地穿上衣服。
“阿光，有件事我想跟你说一声。”
佐藤光男舒服地趴在床上，欣赏着身穿性感内衣的女友曼妙的身姿。
“从明天起，再也不要来找我了。”
诶？
“我有了别的男人了，是我父母介绍相亲认识的，我跟他，是以结婚为前提进行交往的。所以，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再见面了。”
诶？什么情况？她在说什么？
佐藤光男一把抓住了由美的胳膊，因为心急而用力过猛，让由美吃疼了一下。
“你干嘛呀。”
“等等，你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？”
“我说，我们分手吧。”
他忽然想起大学刚毕业时，由美穿着白色的、毛茸茸的连衣裙，站在花瓣纷飞的樱花树下，跟他告白时的情景。
“佐藤前辈是要去东京警视厅当警察吗？”
她扬着粉红色的笑脸，一双大大的眼睛毫不闪躲地看着他。
“是。”
“其实，那个，佐藤前辈，我从很久以前就一直在喜欢你，如果可以的话，可不可以让我当你的女朋友？”
那一刻，仿佛全世界都焕然一新了。自从和由美在一起后，佐藤光男觉得自己过得每一天都很充实，他以为她会和他有一样的感觉。
原来并非如此。
“阿光，你太老实了，太不会体谅女孩子的心了。而且工作上进行的也不顺利，也不会讨好上司，这样下去估计一辈子到退休也只能做个普普通通的警察吧。”
由美穿好衣服，借着卧室里的穿衣镜整理了下一头长长的栗色卷发和刘海，从包里拿出粉盒和唇膏，快速地补了个妆，让自己看上去不像是刚刚跟男友睡过的感觉。
“那个人可跟阿光不一样，很温柔体贴，而且是大公司社长的独子，以后是要继承那个公司的人。”
“可是，由美酱，你是喜欢我的，对吧？”
佐藤光男不死心地想得到由美的一个确认。
“我是喜欢阿光，但是阿光，恋爱和婚姻可不能相提并论呀，恋爱很美好，但婚姻可是很现实的。我不喜欢那种分不清梦幻和现实的人，所以我打算接受这个现实，和那个人结婚。”
原来还有这样的道理吗？
佐藤光男虽然一时间觉得有什么不对，但对由美的这番话又无法马上反驳。
补完妆后，由美又掏出一个小香水瓶，在身上各处喷了喷。
“哦，对了。阿光，看在我们做了四年男女朋友的份上，如果你找不到女友，那方面受不了了，千万不要忍耐呀，我可以让我老公给你介绍一款他们公司的**机器人，可以给你打个折扣哦。”
说完，由美就潇洒地走了，留下光着身子的佐藤光男呆呆地站在那里，心里五味杂陈。
今天再度想起那天的事，只剩下愤怒和羞耻了。
女人这种生物，无一例外都是嫌贫爱富的。
他恶狠狠地想象着自己有朝一日能飞黄腾达，然后向那个心机势利女复仇。但此刻的他，仍旧还是那个一无是处的小警察，被上司像孩子一样地教训。
无论如何，今天都要找个人去喝两杯，去倾诉一下自己这几天的心情。
但自从和由美在一起后，佐藤光男就成了不折不扣的“气管炎”，因为由美不愿意他过多地去应酬，于是渐渐的，昔日那些同窗好友就都不跟他来往了。如今突然把人家叫出来，不免有利用人家的嫌疑。
算了，还是自己一个人扛着吧。
但这么一想，又不免觉得自己更加可怜了，想要找人倾诉的需求更加迫切了。佐藤翻开手机通讯录，最后筛选出一个他认为比较合适的人选。
“喂，抱歉，好久没跟您联系了，威廉老师，我是佐藤光男，16届刑侦专业的。”
“哦，是光男同学！”
对方意外接到久疏问候的昔日学生的电话，好像并不介意，反倒很高兴。这让佐藤光男稍微松了口气。
“威廉老师，我今天可以约您喝一杯吗？”
“今天吗？”
他自己也觉得自己做的有些过分了，哪有约当天的道理。
“对不起，如果今天不方便的话就算了，是我约得太晚了。”
“不不不，今天没问题。”
谁知对方却亲切地回应了他的邀约，这让佐藤光男莫名地有些感动。
“那今天就在学校门口的松屋，可以吗？”
学校门口的那间小酒馆，是佐藤光男大学四年的聚会圣地，里面除了提供各种酒和下酒小菜，老板还会做一些拿手的能填饱肚子的餐食。
好久没有吃那里的咖喱猪排和炸鸡了，想想口水都要流下来了。
有了与大学时老师的邀约和美食的召唤，佐藤光男这才提起了工作的精神。
上司走后，佐藤光男立刻也收拾书包准备离开，旁边的前辈千志看他着急离开，以为又是他那位女朋友命令他赶紧回去。
“我说佐藤你呀，也太事事都顺从女朋友了吧。这样的话，一点男人气概都没有，你女朋友也未必喜欢。”
佐藤光男还没敢告诉同事他已经分手的事，当初由美在他同事面前跟他大秀恩爱，看得搜查四课一众单身狗羡慕嫉妒恨，如今他们要是知道他也重归单身狗行列，而且还是因为女友嫌贫爱富找了别的男人，把他甩掉了，他真的会羞耻到想死的地步。
他嘻嘻笑了两声，快步冲出了办公室。
四年来，松屋依旧没怎么变，和他毕业离开时一样。一到晚上，门口的红色灯笼就会亮起来。以前他只是直接推门进去了，但今天看到这个红灯笼时，他却感到一股温暖的感情，仿佛是远游之人看到了故乡一样。
拉开门，他找了个靠墙的偏僻角落坐下，马上点了一份炸鸡和啤酒。菜一上来，他就大口小口地吃起来。这味道，正是他想了一天的味道。
老板娘刚刚撤下空盘子，威廉老师就拉开了推拉门，并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佐藤光男。
不愧是威廉老师，观察力还是一如既往的敏锐呀。
佐藤光男记得上大学时，这位老师就以目光敏锐、记忆超群闻名于他们专业。上课时，他可以不按照花名册，叫出所有登记课程的人名。
“威廉老师，久疏问候，真是对不起了。”
佐藤光男坐在座位上，冲这位金发的外籍老师低了低头。
“别客气，今天能见到你，我也很高兴。”
佐藤光男立马点了几样他知道的，威廉老师爱吃的下酒菜。
“肉要生一点。”佐藤光男叮嘱了一句。
老板娘笑了：“我知道，威廉老师一向都只爱吃五成熟的肉，我接待他的时间可比你当他学生的时间长多了。不过，威廉老师还真是会保养呀，过了那么多年，连我都从一个小姑娘变成老太太了，可威廉老师却一点都不显老呀。”
威廉笑了笑：“我也老了许多，体力已经明显不如以前了。”
“啊啦，你也会老吗？真是的，我还以为你是不老妖怪呢。”老板娘笑着说了一句，转身回到了料理台后面。
几口酒下了肚，佐藤光男也从怀念昔日的大学时光聊到如今那些不如意。
“我记得由美，是那个国文系的女生吗？有时候会陪你上课的那个孩子？”
“是，就是她。”
威廉苦笑了下。
“原来威廉老师提醒我的都是对的，怪我当时年轻气盛，没有理会老师的善意。现在看来，还是老师的眼光更准。”
佐藤光男低着头，愤愤地说。
“光男，爱情这东西，该来的时候谁也阻挡不了。不管以后是幸福还是不幸，起码你都曾经享受过，这就够了。”
“可是我一想到我居然爱了一个那样的女人，我就觉得很很不甘心。我居然为了那个女人，付出了那么多。可到了最后，她说走就走了，而且还劝我让我找个**机器女仆。”
说到这里，佐藤光男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苦涩，伏案哭起来。
威廉笑着拍了拍佐藤光男抽动的肩膀。
“这世界上还有很多种女人你都不曾了解过，也许下一个遇到的，就是你的本命恋人。所以，千万不要气馁。”
佐藤光男抬起一张红彤彤的脸，抽了下鼻子。
“我也不光是因为那个女人才难过，还有那个上司，总是把跟吸血鬼相关的案子扔给我。今天，我跟他报告的时候，他居然又职责我不会察言观色，不会观察社会世态。还说什么我再这么干下去，会有人放火烧我的房子，那个混蛋老头！”
威廉的眼中闪过一丝若有似无的光。
“放火烧你的房子？为什么？今天你跟他报告什么事了？”
“是吸血鬼失踪的案件，已经是第四个吸血鬼了。我觉得，这有点蹊跷。”
“你能详细地跟我说说这件事吗？”
佐藤光男从桌上起身，拿着桌上用来擦手的小毛巾来回地抹着脸上的眼泪。
“第一起是发生在月初，报案的人是失踪者所住公寓的管理员，说有一个住户一直没有缴纳管理费，他去收费时，发现人已经不见了。他本来以为是住户没钱跑路了，但是警察过去后发现屋里的私人物品都在，不像是跑路。后来查出来那个住户是个转化吸血鬼。
第二起是发生在几天后，报案的是同事，原来在同一个超市工作的女性员工突然就不见了，也无法联系上她。后来警察发现，她是个家庭主妇，跟她丈夫都是转化吸血鬼，二人都失踪很久了。
第三起是今天早上，一个女孩来报案，失踪的是她的男朋友，说自从前天出去上班后就再也没有回来。她去他上班的地方找过他，却没有找到。”
“失踪的都是吸血鬼吗？”
“对，而且都是转化吸血鬼，他们平时都比较深居简出，除了去上班基本没有什么人际交往。
这些吸血鬼从事的工作都不一样。
一个是新宿女郎酒吧的酒保。
一个是零件工厂的工人。
他妻子是家庭主妇，偶尔到附近的超市做临时收银员。
还有一个是刚刚在一家大型制药厂找到一份保安员的工作。”
威尔想了一下，招呼料理台后面的老板娘，要了一张白纸和一根铅笔，开始写起来。
“零件工厂？什么样的零件工厂？”
“好像是专门为机器人制作眼球的零件工厂。”
“机器人？那个酒保工作的地方，有机器人吗？”
佐藤光男挠了挠蓬乱的头发。
“好像有吧，话说，如今新宿的那些地下酒吧里，哪个没有个一两个**机器人员工。”
“那么说，这两个人之间就有一个相关点，就是**机器人。”
威廉用铅笔尖点着他刚刚写下的“**机器人”的词。
“但是第三个人工作的地方不会有**机器人，他的女友也是个人类。”
“他在制药厂做保安吗？”
“对，夜班保安。刚刚应聘的。”
“光男，你愿意继续调查这件事吗？”
威廉认真地看着佐藤光男。
“当然，我是负责这些事的警察，当然要由我来调查。威廉老师，我虽然脑子笨，但是当初向樱花警徽发过的誓言我可是绝不会违背的。”
“好，”威廉宽和地笑了下，“光男，如果你要继续调查的话，我想你可以重点查一下，看这个制药厂与**机器人有没有什么关联。”
“威廉老师觉得他们的失踪和**机器人有关吗？”
“虽然现在还不能确认，不过这是我目前能想到的唯一的突破点了。”
威廉仔细地看着自己刚刚用铅笔潦草绘制出来的关系图，心中突然有一些不妙的预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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